圖：江西篁嶺村的曬秋。\作者攝

　　晾曬本是種智慧──充分利用陽光價值，這一習俗可追溯到刀耕火種的蠻荒年代，那時先人晾曬的是準備儲存的種子。隨著科技進步和城市化進程迅猛發(fā)展，大面積晾曬家家晾曬的場景比較少見到了，只在內(nèi)地部分地方還有，已不再純粹是為延長食物的存放時間，很大成分是為懷念那口世代養(yǎng)成的飲食偏好。比如一年四季曬食物：春天曬茶葉、野菜，夏天曬番薯、掛麵，秋天曬稻谷、豆子，冬天曬臘肉、魚干，等等。

　　晾曬最豐富的季節(jié)在秋天，尤其中國南方山區(qū)，平地極少，自家用的玉米稻谷辣椒豆子瓜菜從地里收來，既需要安全儲存過冬，又要盡可能保留泥土的原味和陽光的芳香，烘干的唯一方法只能用太陽曬。村民利用房前屋后窗臺屋頂?shù)鹊瓤衫每臻g，擺篾盤豎竹架，把各色農(nóng)作物輪番鋪掛開來，白天拿出晚上收進，晴天拿出雨天收進，陸續(xù)收陸續(xù)曬，不停搬進抬出很是忙碌，也會抱怨要曬的東西太多，同時心里又希望再多些更好，這種勞作的辛苦和豐收的喜悅交織一起的幸福感，充盈整個秋季。

　　當某樣東西變得稀有、行將消失，人們會反過來倍加珍惜，會重新審視，于是曬秋便成為當代人眼里“最美中國符號”。

　　人們評出內(nèi)地幾大最美賞秋地，不論哪個評定系列，農(nóng)村曬秋必位其中。

　　知名度最高的曬秋，當屬江西篁嶺村，被官方推舉為曬秋文化代表，并獲得國際節(jié)慶協(xié)會“亞洲尖峰獎──最佳地區(qū)振興示范項目”，成為中國鄉(xiāng)村文化魅力展示給全球的圖騰和名片，新型旅游目的地。

　　從明代開始就已坐落在山崖頂上的篁嶺古村，至今沒有上山車道，以前靠爬臺階，現(xiàn)在多了條纜車，被稱“梯云人家”。山頂只五平方公里，不過五百多年來村民早尋求到與這樣的自然環(huán)境默契相處模式，雖狹小局促但仍可以生活出美好。

　　高低的房屋可以被不同時辰的陽光照到，錯落的屋簷可以搭出錯落的晾桿來最大程度接受陽光。秋天收獲伊始，每片房檐院落窗臺隨之就伸出許多篾盤，一批批鋪上豆子、菜梗、菊花朵、玉米粒，老南瓜的領(lǐng)地是沿墻溜邊，門廊前墻頭上留給串串紅辣椒紅柿子。古舊的房梁木椽，粉墻黛瓦，被星星點點的赤橙黃白點綴，不經(jīng)意間曬秋人家就成了市井風情畫。

　　現(xiàn)在篁嶺曬秋一年四季三百六十五天都有展示，不管陰晴雨雪，這里的村民不再僅僅是為曬自己的收獲，而是表演，讓慕名而來的游客可以隨時看到傳統(tǒng)中國曬秋民俗。

　　如果說篁嶺村曬秋曬的是人氣、品牌，那么安徽塔川村的曬秋則曬的是煙火氣，是農(nóng)民日常生產(chǎn)生活。

　　每年霜降前后數(shù)周，柿子紅紅地掛在完全光禿的枝干上，疏疏落落高出墨色屋頂，老遠告訴人們秋已濃。

　　村外田里只剩稻茬，一扎紮稻秸稈士兵一樣列成隊，與村后的黃堆山、漫山遍野彩色烏桕樹一起環(huán)抱小村；依山而建的徽派農(nóng)舍，飛簷翹角間南瓜北瓜抬頭一個低頭一個慵懶繾綣在墻頭，等待自然斷藤；每個庭院空地都隨處擺放著大小曬笪，蕓豆黑豆黃豆鉚足勁兒吮吸著陽光；家家房廊間長長短短掛滿玉米棒、紅尖椒、豇豆角，毫不顧忌大門兩邊斑駁褪色的春聯(lián)風頭；村里唯一較大塊空地是平整出的院場，三五村民正翻動著金黃稻谷，傳出陣陣鍁聲笑聲喚兒聲。

　　晾曬的成品，農(nóng)人也自有自己的鑒定方式：辣椒，掰塊手里一撚，粉碎，說明乾透了；稻谷，只需放嘴里咬，嘎嘣脆，說明水分已跑光，可入糧倉可碾成米可煮飯吃了。

　　不妨等到日落，炊煙籠罩村莊，會從中聞到絲絲特別的飯香，只有當年打下的新米才會有，直誘惑你胃酸泛湧，挑一戶奶奶家走進去；柴火大灶煮出鍋的新米飯，粒粒支棱著，飽滿錚亮，白白胖胖，蒸騰出特有的米香，米飯?zhí)旎ò?；那就索性拋掉保身材減主食焦慮，烤著火，吃它幾碗，都無需下飯菜。